人心的本然状态就像太阳一样皎洁无瑕、明明白白这样的心一旦出现
人心的本然状态就像太阳一样皎洁无瑕、明明白白,这样的心一旦出现什么过错,不可能自己会不知道,只怕知道错了而不改。知道错了马上改,在你改错的当下那一念之间,也就立即恢复了心的本然状态。人哪有不犯错误的呢?最可贵的是能改正错误。蘧伯玉是大贤人了,也只是说:“我想让自己少犯些错误,却未能做到。”成汤、孔子,他们是大圣人,但也只是说:“改正错误的态度要坚决,不能犹豫”,“可以不犯大的错误了”。人们都说:“人不是尧舜,哪里能不犯错误呢?”这其实是人云亦云,持这种说法的人并不知道尧舜等圣人的心。如果尧舜他们认为自己根本就不会犯错误,那他们也就不再是圣人了。要知道,尧舜相互传授的心法要诀就是: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。”可见,圣人自己也认为人心充满了欲求、计较,所以很危险,这就说明圣人的心与常人也是一样的。“危”,即“过错”。做人做事一定要谨慎勤勉,时时刻刻克治心上的习气,恢复心的本然状态,这样才能做到不偏不倚,才是中正之道,才能避免错误。古代的圣贤,他们每时每刻都反省自己,知道错误又马上能改,所以才能时刻保持内心的本来状态,并非是因为圣贤的心不同于常人。他们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也总是小心谨慎,在别人听不见的地方也总是心怀敬畏,这才是时时刻刻能够觉察自己过错的功夫。本心:即良知。蘧(qú)伯玉:名瑗(约前585—前484),字伯玉,谥成子,春秋时期卫国大夫。孔子对蘧伯玉有很高的评价,《论语·卫灵公》:“君子哉蘧伯玉!邦有道则仕,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。”把蘧伯玉当成当世著名的君子。欲寡其过而未能:语出《论语·宪问》:“蘧伯玉使人于孔子,孔子与人坐而问焉。曰:‘夫子何为?’对曰:‘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。’”寡,少。寡其过,减少他的错误。成汤:即商汤(?—约前1588),姓子,名履。商王朝的建立者。是儒家认为的古代圣王之一。大圣:大圣人。在儒家学说中,对人的褒称有“圣人”“贤人”“君子”等多种名目。其中圣人是对一个人的最高赞誉,代表道德境界趋于极致。改过不吝(lìn):语出《尚书·仲虺之诰》,(汉)孔安国《传》对此的解释是:“有过则改,无所吝惜。”意指改正错误要毫不犹豫。可以无大过:语出《论语·述而》,意指可以不犯大的错误。人非尧舜,安能无过:中国古代的一句“俗语”,意思和现在常说的“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”差不多。因为五帝中的尧、舜二帝长期以来被儒家视为人格的典范。所以,人非尧舜,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有缺点,都会犯错。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:语出《尚书·大禹谟》,意为:“人的内心活动是危险的,道的内涵是精微的,体察道的精微,始终如一地遵守,如此,才是实实在在地秉承着那不偏不倚的中和之道。”危,指人心专欲求利违义生害而言。微,指道心微妙难见。精,精纯无私。一,专一。允,信。执:秉持。中:中庸,无过无不及。阳明在著作中曾多次引用这句话,用以表示修行的重要性。兢兢业业:谨慎认真。
戒慎不睹、恐惧不闻:语出《礼记·中庸》:“君子戒惧乎其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。”(汉)郑玄《礼记注》:“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也,君子则不然,虽视之无人,听之无声,犹戒慎恐惧自修正,是其不须臾离道。”意指君子在别人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也会戒慎恐惧。戒,警戒;慎,慎重;恐惧,畏惧。
功:功夫。
吾近来实见此学有用力处,但为平日习染深痼①,克治②欠勇,故切切预为弟辈言之,毋使亦如吾之习染既深,而后克治之难也。人方少时,精神意气既足鼓舞,而身家之累③尚未切心④,故用力颇易。迨⑤其渐长,世累日深,而精神意气⑥亦日渐以减,然能汲汲奋志于学,则犹尚可有为。四十、五十,即如下山之日,渐以微灭,不复可挽矣。故孔子云:“四十、五十而无闻焉,斯亦不足畏也已。”⑦又曰:“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。”⑧吾亦近来实见此病,故亦切切预为弟辈言之。宜及时勉力,毋使过时而徒悔也。
我最近真正地体会到了这种修身之学有切实用功夫的地方,但是因为过去养成的不良习气太过根深蒂固了,又欠缺彻底克治的勇气,所以我现在急切地说给弟弟们,好让你们不至于像我一样,等到不良习气又深又厚时再加以克治,那就太难了。人在青少年时代,精气神容易激发振作,家庭的负累还不是非常紧迫,所以做人做事容易发力。长大后世俗的牵累越来越重,精气神也逐渐衰减,但是如果能够急切地振作起来,一心一意地做圣贤学问,也还可以有所作为。人到了四五十岁,就像落山的太阳,精气神渐渐地就衰败了,那就很难挽回了。所以孔子说:“人到四五十还没有对道有所体会,这个人也就不值得敬畏了。”孔子还说:“到了老年,血气已经衰弱,应该戒贪。”我最近也真实地了解了这种病症,所以我也要郑重地预先说给弟弟们知道。应该趁年轻多加努力,不要因为虚度年华而落得将来后悔。深痼:长期养成的坏习惯。克治:克制自己的私欲邪念。身家之累:家庭的负累。切心:犹言痛彻。迨(dài):等到。精神意气:指人的精气、元气。四十、五十而无闻焉,斯亦不足畏也已:语出《论语·子罕》,意为一个人如果到四五十岁了还没有对道有什么体会,那他就不值得被其他人敬畏了。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:语出《论语·季氏》,意为人一旦到了老年,血气衰弱,就要警戒贪得之心的增长和坚固。
此信写于正德十三年(1518),这年四月,阳明基本结束剿匪工作。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,是他一生极为重要的一个转折时期。他迅速平定赣、湘、闽、粤四省交界地区长期的匪乱,因而声誉日隆,升官荫子,但身体也日益羸弱,时受病痛折磨。又思亲心切,欲尽早归乡与家人团圆,朝廷却迟迟不予放归。这段时间里,爱徒兼妹婿徐爱的离世,让他有“吾道益孤”之叹。但这些悲抑愁绪又被他再一次转化为磨炼心志的助力,自谓“来日因兵事纷扰,贱躯怯弱,以此益见得工夫有得力处”。他也以此心得来告诫弟子和弟弟们,要求他们在日用之间勇猛克治习染的遮蔽,复还皎如白日的本心之明。
他曾告诉弟子:“破山中贼易,破心中贼难。”所谓破心中贼,就是这信里的主题——“改过”,其要点下:诉诸本心的自觉,一旦警觉到过失,当下就改正过来。圣贤之为圣贤,不在于没有过失,而在于自知己过,能时时警觉,将过失扼杀于萌芽(意念)状态。纠正过失要趁早,最好是当下、即时,时间长了,年纪大了,只会越陷越深,那时就来不及了。
今人多患“拖延症”,不积极、及时处理事务,最后越积累、越焦虑,越无力去改变。阳明心学的强调即时行动,首先就是针对人性中的积习,及时发觉,当下修正,不留后患,是何等的斩截利落!当然,其动源还是来于那光明的内心。
清代中兴名臣曾国藩(1811—1872),与王阳明一样,都是文韬武略的理学名臣,但他年轻时毛病一大堆:偏激、躁动、虚伪、自以为是、好名、好利、好色、有不良嗜好、无恒心等等,后来他深刻反省,痛下决心改过,在师友的督促下,立下诚、敬、静、谨、恒五门主修功课,并每天以日记为监督,以慎独的高标准,以血战的气概和截断后路的勇气,改掉了许多毛病,比如做到早睡早起,生活规律,兢兢业业,克己奉公,夜晚不出门应酬,坚持天天读书和写日记的好习惯,日记写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,也就是建立了自己的一套终身行之有效的改过迁善的修身方法,最终也成就了一番功业,而且严于治家,世代子孙名贤辈出,书写了近代中国家族史传奇。
示弟立志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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